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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书详细内容

                                                  2001年摄影师于全兴受幸福工程的委托,只身前往西部,用照片的形式反映西部贫困地区,贫困母亲受幸福工程捐助的情况和生存状态。这一做,就是15年。从天津出发,到达西部某贫困地区,完成拍摄后返回天津,这就算是走...

                                                  类别:纪实文学作者:
                                                  出版日期:2015.05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页数:300ISBN: 9787020108923
                                                  定价:¥39.00版印次: 1
                                                  内容简介

                                                  2001年摄影师于全兴受幸福工程的委托,只身前往西部,用照片的形式反映西部贫困地区,贫困母亲受幸福工程捐助的情况和生存状态。这一做,就是15年。从天津出发,到达西部某贫困地区,完成拍摄后返回天津,这就算是走了一个来回。15年中,这样的来来回回,于全兴有过34次,其间走访了94个贫困县,306个村寨,拍摄纪录了1100位贫困母亲。

                                                  每张照片的背后都有一个动人的故事。

                                                  照片中的有些母亲一辈子没有离开过家,有些甚至过着原始生活,忍受疾病、饥饿和自然灾害的侵袭。这些照片有的是她们人生中的第一张,有的或许也是最后一张……

                                                  她目不识丁,苦苦支撑,省吃俭用把我们姐弟六人带大。在我的记忆中,母亲的身影永远是忙碌的,她糊过纸盒,做过编织、湔洗,甚至拾过荒……她皱着眉不时捶打腰腿的样子至今深深刻印在我的脑子里,可我从未听过她叹息。

                                                  十几年来,我为1000多位贫困母亲拍过照片,可从来没有为自己的母亲拍过一张像样的照片。如今她走了,我难以原谅自己。

                                                  ———于全兴

                                                  章节目录

                                                  在青海

                                                  临行前,母亲给我包了饺子

                                                  最该有点什么的时候,偏偏什么都没有

                                                  时间慢得像吃饱的蜗牛

                                                  一场雪,足够埋掉一个孩子幸福的童年

                                                  “哪有钱嘛。”母亲用手抹着眼睛

                                                  巴青才仁,让吉祥幸福永远伴随着你

                                                  又见巴青才仁

                                                  感冒

                                                  新房是地震后政府盖的

                                                  迷路

                                                  丢了骡子,是塌天的大事

                                                  安尔存脱贫以后

                                                  在甘肃

                                                  回家

                                                  雨路

                                                  大骨节病

                                                  偷土

                                                  一碗面片

                                                  儿子偷了母亲的猪

                                                  水煮开了,可依旧是黄的

                                                  小型相机彻底摔坏了

                                                  我再苦也要让娃念书

                                                  儿子得了败血病

                                                  第一头牛

                                                  妈妈跟我一样可怜

                                                  在宁夏

                                                  一段采访录音

                                                  草帘

                                                  西海固

                                                  沙尘暴

                                                  讨饭讨到乡书记的父亲家

                                                  窑里贴了一墙的奖状

                                                  能出去打工总比在家强

                                                  好媳妇

                                                  回来时丢了一个小手指

                                                  帮丈夫实现梦想

                                                  烤馍房

                                                  双层循环养猪法 

                                                  在贵州

                                                  车钥匙被偷

                                                  吊角楼

                                                  没把日子过好,真不好意思

                                                  山顶洞人

                                                  没有服装不能参加儿童节

                                                  上学靠土豆和煤

                                                  母亲病了,她只能辍学

                                                  挖煤是最好找最来钱的工作

                                                  办不起身份证

                                                  孩子死了,丈夫走了

                                                  回访水箐村

                                                  褚仁敏的豆腐坊

                                                  你是天使,你该微笑

                                                  16年来第一次不再被当怪物看

                                                  我们这里没有雾霾,但总有孩子要戴着口罩

                                                  在重庆

                                                  女人修出来的路

                                                  筛4吨河沙,只能获得9块钱

                                                  我只有这一双手

                                                  再回大巴山

                                                  我的眼泪那一年流完了

                                                  没有最难的事情,因为一切都很难

                                                  林友芳家的宅基

                                                  儿子没了

                                                  脱得了贫,生不得病

                                                  从5公斤米到三层小楼

                                                  在四川

                                                  交不起40元学费

                                                  被夹在塌方与泥石流之间

                                                  方从蓉的幸福工程 

                                                  大凉山深处

                                                  彝族年

                                                  全乡第一个考上本科的孩子

                                                  一组数字

                                                  体验生活,懂得感恩

                                                  大凉山的孩子11月还穿着夏衣

                                                  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不知道该怎么数

                                                  在西藏

                                                  勤劳能干的罗布又回来了

                                                  这个项目给我带来了好运

                                                  阳光之行

                                                  在陕西

                                                  石碾子 

                                                  下了雨才能洗头

                                                  放学后去逮蝎子

                                                  饼干和电视机 

                                                  想飞起来的云鸽

                                                  只要能给她们一点帮助

                                                  在内蒙古

                                                  巴林右旗之行

                                                  幸福井

                                                  暖棚

                                                  天灾

                                                  这孩子大了怎么办啊

                                                  锅连炕

                                                  在广西

                                                  打蕨粑

                                                  一个月中死了两家的父亲

                                                  姐妹俩得了银屑病

                                                  养鱼

                                                  农家乐

                                                  菜牛之乡赶次圩要走8个小时

                                                  屋漏偏逢连阴雨

                                                  彩礼是3斤肉两只鸡两瓶酒和4斤面条

                                                  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

                                                  马秀花

                                                  余顺琼

                                                  张美丽

                                                  李晓红

                                                  郭艳红

                                                  许翠玲

                                                  侯银花

                                                  守望国境线

                                                  在云南

                                                  六六新寨

                                                  编织中的梦 

                                                  拍进照片里的笑容

                                                  西畴行

                                                  歌中姻缘

                                                  大山包

                                                  另一组数字

                                                  有电,但点不起灯

                                                  啥时候能轮到这儿

                                                  一家人就睡在地上

                                                  我知道,我以后不用再来了

                                                  我亲爱的母亲走了

                                                  后记

                                                  大事记

                                                  为了母亲的微笑

                                                  精彩片段

                                                  临行前,母亲给我包了饺子

                                                  2001年的第二天,经历了新世纪到来的兴奋,人们的生活又归于常态。

                                                  我站在空旷的首都国际机场,一阵阵的寒风从我的耳边掠过,心里陡然有了一种孤独。这次远行,我拒绝了所有人的送行,包括家人和朋友。

                                                  半个月前,我当时供职的报社领导仪宏伟先生通知我:受幸福工程全国组委会的委托,报社派我前往中国西部地区,用一年的时间,对当地贫困母亲的生活状况和“幸福工程”的实施成果进行采访。

                                                  我没有想到,这个采访后来竟持续了15年。

                                                  我对于“幸福工程”的了解始于1996年,那年4月,幸福工程天津组委会成立,我策划并组织了相关的募捐活动。当时,有一种朦胧的愿望萦绕着我,希望有一天,能用自己的镜头纪录下中国贫困母亲们的生存状态。

                                                  搞了几年的新闻摄影,镜头仿佛自己的眼睛。世界被框在取景器里时,熟悉、平凡的生活便一下子集中、凝炼起来。我从定影液里取出一张张照片,一个个定格的瞬间活动起来,生命从黑白的底片上跳出,还原成动人的真实。

                                                  那天,一个几年的愿望,有了实现的可能。可是忽然间,我的心里有了一种说不清的茫然,像一个渴望远行的人,已经打点好了行囊,即将出发踏上路途时,抬起头,却不知自己要走向何方,更不知前方是怎样的路途。

                                                  临行前,仪宏伟先生和我与一些新闻界的朋友喝酒,说起了我此次远行的事。我不记得喝了多少,只记得自己有些醉了。

                                                  “于全兴,我只要求你活着回来。”仪宏伟先生叮嘱道。

                                                  这句话我一直记着。

                                                  即将远行,我去看望母亲。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亲,姐弟六个都是母亲拉扯大的。母亲对于我的重要,那些父母双全的孩子是难以体会的。

                                                  我把这次采访的危险性说得很含糊,不想让她为我担心,毕竟母亲的年岁大了。她只是影影绰绰地知道我要去很远的地方,给我包了饺子。她一个一个慢慢地捏着,捏得很仔细,仿佛她包得越久,我的旅程就会越加顺利。我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可吃饭的时候,我们娘儿俩却很少出声,默默地。

                                                  吃过饭,在我出门要离开的时候,母亲忽然大声说:“兴儿,路上小心。”

                                                  我回头,母亲倚在门口,仍是那一脸慈祥的微笑。

                                                  “多加小心。”她又加了一句。

                                                  我也笑笑,转身走了。

                                                  我很高兴,我去采访母亲时,得到了母亲的祝福。

                                                  在北京机场,我背着沉重的摄影包踏上舷梯。

                                                  我的面前,一个小姑娘蹦蹦跳跳,头上红色的蝴蝶结随着脚步一起跳动。孩子的笑容很灿烂,像五月和煦的阳光,她和我女儿的年龄相仿,想到此,我的心紧紧缩了一下。那时,我决定,只要条件允许,在以后的采访中,每天晚上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与家人联系。我想,只有听到女儿的声音,晚上我才会睡得踏实。

                                                  飞机起飞的时候,我一直望着窗外。熟悉的城市离我越来越远,就在这一瞬间,一种机缘将我拉进了另一个世界,变换了空间与时间的距离。生活给了我这次机会,能如此近距离地与贫困接触。机上的乘客都渐渐地进入了梦乡,而我却全无睡意。做摄影记者也有十几年了,但面对即将开始的西部采访,我却想不出确实的计划,这在我是从未有过的。

                                                  该有点什么的时候,偏偏什么都没有

                                                  1月3日,我到了西宁。天冷得像铁砧上的霜。

                                                  我的采访之所以从青海开始,一来是因为青海远,采访青海后,到甘肃、宁夏反而近便;二来是听说可以跟随当地的一个考核工作组一起行动,人多保险,交通工具也有保障。只是1月气候很差,加上高原缺氧,青海省计生协会的靳培德秘书长怕我受不了。

                                                  我对自己的体质还是有信心的,何况我也不是第一次去青海。我和靳秘书长约定,就合考核组的时间,1月份到青海下到基层。

                                                  后来,我才明白我信心的基础是多么脆弱,自己又是多么幼稚。这次采访经历的地方,迥异于我去过的旅游地区。这是另一个青海,粗糙、质朴的青海。自然显出了她本来的面貌,神圣而不可侵犯。她像一位母亲,用双手捧着人的脸颊,把他们的灵魂引向看不见的山巅。她的手触过的地方,留下了胭脂样的高原红。

                                                  就是在这样的天地里,我第一次体味到了“贫困”这两个字的分量,也正是在这样的天地里,我看到了和我母亲一样伟大的人。

                                                  4日清晨,我们前往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

                                                  车顺着山路爬,车里装着我们五个:司机、两位考核组的工作人员、我和陪我采访的靳培德秘书长,他还特别给我准备了红景天、安乃近这些抗高原反应的药物,还带上了氧气。

                                                  下午3点多,上了海拔4300米的鄂拉山,傍晚,停在兴海县一个叫温泉的小镇。走遍了镇上不到500米的小街,我们找了一家条件最好的旅店。

                                                  “掌柜的,房间里有暖气吗?”

                                                  “有,有着哩。”

                                                  “有电吗?”

                                                  “有,有着哩。”

                                                  我们于是住下来。

                                                  晚上出去吃饭。开饭馆的是一对四川广元的夫妇。他们在这里一年多,连开饭馆带租房,一年有一万多块的进项。他们的大儿子在兴海县县城读书,因为路远,给孩子在县城租了间房。那时正是寒假,孩子也回到温泉,帮着父母料理生意。

                                                  饭食一般,高原,气压低,水不到100℃就开,米饭总有些夹生。

                                                  回到旅店,一片漆黑。

                                                  “掌柜的,不是说有电吗?”

                                                  “白天有,晚上没有。”

                                                  旅店用温泉水自己发电,只能撑到晚上10点。

                                                  “暖气怎么也没啦?”

                                                  “白天有,晚上没有。”

                                                  暖气靠的是水泵泵上来的温泉水。电停了,泵就停了,暖气也就没了。

                                                  最该有点什么的时候,偏偏什么都没有。

                                                  一钻进被窝,就有股寒气钻进骨髓:从脚跟往上,沿着脊柱,直窜到脖颈,像指甲划过一样,我一个激灵。于是找出所有的衣服,跟棉被一起堆在身上,防寒服的帽子捂着头脸,只露出眼睛和鼻子,冬眠的蛇一样蜷着,可还是没有一点热气。高原反应已经出现,寒冷加上头疼,久久不能入睡。一看温度计:-20℃。

                                                  半夜里听见司机师傅发动汽车。他说过,如果这时候不着一次车,就再也打不着了。

                                                  迷迷糊糊的,不知是睡了还是醒着,也不知自己睡着过没有,也许是高原反应吧,反正躺这一宿比白天还累。可这确实是条件最好的旅店,比我日后住过的很多地方要好得多。我不知当地的居民是怎样适应的——比如那对四川的夫妇——也许住久了就能习惯。

                                                  但我没时间去习惯了,我们要继续赶路,我们的目的地在海拔更高的地方。

                                                  时间慢得像吃饱的蜗牛

                                                  继续赶路,继续赶这种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路。

                                                  高原反应越来越严重,头疼,头晕。脑子像个巨大的气球,越来越涨,顶得脑壳生疼,这气球还时不时地放放气,一跳一跳地,像反带了的孙猴的紧箍,针扎一样地疼。我一直吃药,而没有吸氧。倒不是我格外坚强,而是听说一旦开始吸氧,就离不开氧气袋了,这会给以后的工作带来很多不便。

                                                  我全没有聊天的心情,只能望着窗外,希望窗外的景色能分散些精神。但窗外只有一片白色,白的地,白的山,白的风卷着白的雪挡住蓝的天。车下的砂土路被雪埋了,根本看不到,一不小心车子就驶进沟里,必须再加大马力踉踉跄跄地爬出来。

                                                  到了平些的路面,车子便开始跳,跟我脑袋里的气球一起跳。时间慢得像吃饱了的蜗牛。我不知道走了多久,更不知道走了多远,耳朵里一直回响着考核组的贺连杰在早上出发时唱的一首民歌。他的嗓子不太好,有些沙哑,歌声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我的家高得很

                                                  我的家远得很

                                                  人们都说,这里荒凉得很

                                                  可我们偏偏就是青海人

                                                  ……

                                                  中午在玛多县吃了顿饺子,下午翻巴颜喀拉山,快到山顶时,车胎放炮了。高山风雪很大,而且一直不断,一个轮胎换了半个多小时,继续赶路。晚上7点多才颠到玉树藏族自治州政府所在地结古镇,比预计的晚了两个多小时。

                                                  三江源纪念碑前,站着迎接我们的肖建军副州长和计生局的李花芬局长,他们在风雪中等了三个多小时。

                                                  我已经是疲惫不堪,无力去感谢他们,浑身像散了架。一起步就如此狼狈,心中难免焦虑,想起“要活着回来”、“怕你受不了”这样的话,明白不是危言耸听,我怀疑自己能否撑得住了。

                                                  好在接下来的几天,高原反应减轻了很多。

                                                  一场雪,足够埋掉一个孩子幸福的童年

                                                  6日在结古镇适应了一天,7日中午到了结隆乡,此行的目的地。

                                                  乡政府留我们吃了饭,饭菜是特地准备的,可米饭还是不熟。司机和考核组的工作人员继续赶路,做自己的工作去了。乡长达哇战斗陪着我,兼做藏语翻译。下午,达哇战斗开着快散了架的北京212吉普车带我出去采访。头疼好了很多,可依然是冷、累。

                                                  晚上,我住在乡政府职工宿舍。屋子不大,屋中有一个铁炉子,烧牛粪,填满一膛能烧20分钟。一位乡政府的工作人员帮我填牛粪,可到了10点,我让她休息去了。于是,过了20分钟,炉子灭了。那点热气延宕了半个钟头,也离我而去了。屋里和外面一样冷。

                                                  我躺在床上,想着这几天的行程,两天前在温泉招待所的夜晚,五天前在北京宾馆的夜晚,七天前在天津家中的夜晚。

                                                  我问自己,我到这里来干什么?我想要得到什么?

                                                  我过了两点才睡着,不到8点又醒了。玉树地处东七区,虽用北京时间,但实际要晚一个小时,加上季节的缘故,8点钟,周围还只是朦胧的一片。

                                                  我爬起来,走到院子当中,寒风在我的耳边打转。院子很旷,旷得寂寥。只有一口水井,一条狗,一辆破吉普车陪着我站着。远处有几只不知名的飞禽,在依稀的晨光里起起落落。更远处白色的雪山,像横卧的玉龙的背。

                                                  我望着远处的雪。在我的家乡,雪总是很吝啬的星星点点,刚黏在地上,就洇成一个黑点。可只要下雪,我的孩子就会手舞足蹈地跳出去,欣喜若狂,仿佛收到了上天的礼物。但在青海的雪地上,我却没有见到孩子的笑容。

                                                  这里的雪太大了,太深了,太冷了。深得使他们举步维艰,冷得让那些拾牛粪的孩子的手肿胀、发紫,缩在衣袖里不愿伸出。

                                                  当地人怕雪,特别是大雪。一场大雪能够冻死大量的牲畜,也就断了他们最主要的收入来源。一场雪,足够埋掉一个孩子幸福的童年,甚至一个家庭未来的希望。

                                                  他们能否理解那些爱雪的孩子呢?

                                                  而我,又能否真正地理解他们呢?

                                                  白色的大地像一块巨大的殓布盖着我未知的旅途,我感到莫大的孤独。那孤独像极寒的冰在心里融化,慢慢地,不可逆转地浸透四肢百骸。玉龙背样的远山,像要离我而去,又像逼我而来,要缠住我,把我挤碎。我想起城市的喧嚣,想起母亲的叮嘱,恍若隔世。

                                                  孤独不可抑制,一上心头,就如同开了闸的水,奔涌着,淹没了我和其他一切的思绪。我害怕了,后悔了。

                                                  但既已经来了,后悔是无用的,只有做下去。而此后几天的见闻让我明白了“幸福工程”的意义,特别是遇见才仁巴毛母女,她们让我重新认识了我工作的价值。

                                                  我若不到青海,才是要后悔的。

                                                  哪有钱嘛。”母亲用手抹着眼睛

                                                  1月9日,我照例出去采访。车开在高原的土路上,我看见远处有间房子,说要到那家去采访。

                                                  游牧民的家像晨星散落在高原上,望得见,相隔却很远。等你厌倦了一路上高原的荒芜和寂寥,突然间,你会看见,远远的,一个小小圆点,金星一样,点出前进的方向。那就是游牧民的家——“冬窝子”。所谓“冬窝子”,就是“冬天的窝子”,是牧民冬季御寒的住所。

                                                  我们开了很久才来到那间房子前,那是才仁巴毛家的“冬窝子”。

                                                  房子是用土坯垒的,门很矮,人要低头才能进去。屋里很暗,大约十几平方米。门正对着的地方堆放着牛粪,旁边有一个半米来高的土砌的锅台,再旁边是30公分高的土台子,这是一家人的餐桌,吃饭时就把碗搁在上面,坐在小板凳上,或者干脆蹲着。其余,就是一些破破烂烂的不像样的东西。屋里连床都没有,晚上睡觉就在地上,腰下面垫块毡子。

                                                  我刚到那里的时候,正看见一个女孩蹲在门口,穿着破旧的藏袍,一手用力顶着腹部,脸色青黄。她叫阿夏•巴青才仁,是才仁巴毛的二女儿。

                                                  “怎么啦,孩子?”我不懂藏语,请随行的达哇战斗乡长帮忙翻译。

                                                  那女孩没有说话,依然用手顶着腹部。

                                                  “肚子疼。小病。”她的母亲才仁巴毛走出来说。

                                                  她告诉我们,巴青才仁9岁的时候就常肚子疼,可孩子知道家里没钱,从来没有当着母亲的面哭过,更没有要求过给她治病。

                                                  才仁巴毛有4个孩子,大女儿嫁到了120公里外的地方,很少回来。大儿子给别人放牧,草场很远,也难得回家。二女儿巴青才仁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不止操持家事,还要到附近的山上去挖冬虫夏草。但随着病情的加重,她能爬上的山越来越矮了。那时虫草很贱,130根才卖了390块钱。才仁巴毛还有个小儿子,只有几岁,虽能帮姐姐些忙,可终归是还要人照顾的年纪。

                                                  她家的年收入只有600块钱,需要政府救济,而在2000年9月,她的丈夫又去世了。丈夫病重的时候,说要见一见政府领导,乡长去了。她的丈夫说,希望政府能在他走后继续照顾这孤儿寡母。问到她丈夫是得什么病走的,没有人知道。在高原,什么病都是能死人的。

                                                  巴青才仁倒是看过两回病。一次是村里的医生,一次是下来的乡里的医生。前者没有执照,后者有,两个人都说是肝包虫病,需要手术。手术,是不可想象的,所以事情就一直拖了下来。巴青才仁腹部的肿块已有拳头大了,痛起来,彻夜难眠。可天一亮,又要继续劳作。

                                                  “怎么不到州里的医院去检查一下?”我问。

                                                  “哪有钱嘛?”母亲说,她用手抹了抹眼睛。

                                                  “到乡里的保健站检查一下也好啊。”

                                                  “哪有钱嘛?”这样的话,才仁巴毛一定说过很多回了。

                                                  确实,600块的年收入连吃饭都成问题。她家地处牧区,一年多没吃过肉,日常的饭食就是糌粑,类似于北方的炒面,是青稞做的,磨得更粗一点。本应是用酥油去调,但才仁巴毛家里只有水和盐。我尝了一口,糌粑糊在喉咙里,难以下咽。

                                                  我决定了,带巴青才仁到州上去看病。拍摄、采访都是次要的,我必须这么做。虽然我不知道能有多好的结果。

                                                  我征得了才仁巴毛的同意。又隔了两天,采访了其他几位母亲。在我离开结隆乡的前一天,我们回来接巴青才仁到县里看病。

                                                  才仁巴毛送我们和她的女儿到屋外。上车前,她突然把女儿紧紧地抱在怀里。巴青才仁从未出过远门,这次出行是挂念也是希望。她们拥抱在一起,泪水交融。母亲轻轻地和女儿吻别。

                                                  那一刻,我的心突然下沉,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一个母亲的希望,一个家庭的希望,此时,都寄托在了我的身上。

                                                  我给才仁巴毛留下150元钱,让她置办些年货。她双手合十,高高地举过头顶,为我祝福。我不懂藏语,却明白她的心意。

                                                  在车上,我的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压着,要裂开,却裂不开。

                                                  泪水蒙眬了我的眼睛,什么都不能看清。

                                                  母亲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但我知道她一直望着我们的车子。

                                                  巴青才仁,让吉祥幸福永远伴随着你

                                                  到了结隆乡,我收拾东西准备带巴青才仁到结古镇看病。她就一直坐在我的旁边看着我,腼腆地,怯怯地。我拿起一个带来的苹果,顺手递给她,示意她吃了。

                                                  她接过苹果,看了看,轻轻咬了一小口,便把苹果塞进了袍子里。我很奇怪,示意她继续吃,可她却不把苹果拿出来了。

                                                  语言不通,我出去找来了翻译。她告诉我,巴青才仁说,她要把苹果带回家,给妈妈尝一尝。

                                                  我愕然。

                                                  急忙拿出了带来的所有水果,让翻译告诉她,这些都带回去,给她的妈妈。

                                                  “但你必须把这个苹果吃了!”我几乎喊了起来。

                                                  说完就跑出了屋子,拼命地抽着烟。我不知想些什么,更不知该想些什么。只是乱,乱得一片空白。

                                                  不久,我见到翻译,她告诉我,小女娃只把苹果又咬了一口,又塞进了袍子里。她告诉我,女娃从来没有吃过苹果。

                                                  晚上,乡长达哇战斗开吉普车把我们送到了结古镇。

                                                  一个偏远小镇,对巴青才仁来说,是无限的新奇。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繁华”的世界,看到铺砌的街道,街边的楼房、饭馆、旅店,做各种买卖的人。她一直用力地张大眼睛,好奇地望着车外。

                                                  我找了间好些的商店,给巴青才仁置办了一身新衣服,又让结隆乡的女干部才卓尕带她去洗澡。我们去找饭馆,准备晚上一起吃饭。

                                                  我们再开车去接她的时候,巴青才仁站在浴室前面,焕然一新,简直是另一个人。

                                                  青色的藏袍,齐整的头发,脸上胭脂样的高原红,怯怯的笑容。我知道她是个漂亮的女孩,不知道她是这样漂亮。大家禁不住鼓起掌来。我掏出随身的相机,把这美丽定格在胶片上。

                                                  这是个好兆头,贫困和疾病还没有夺去孩子的一切。

                                                  第二天天气晴朗,我们带她到玉树藏族自治州康复中心,这是玉树最好的医院,医院里最好的设备是一台陈旧的国产B超仪。

                                                  院长吾金才仁亲自给巴青才仁做了检查,是胆囊炎,不严重。以前的医生都错了,但也怨不得他们,没有相应的设备,就只能根据平时的经验,误诊也就难免了。

                                                  可就是这样的小病,险些要了孩子的命。

                                                  病确诊了,开了两个疗程的药。院长吾金才仁得知是“北京来的同志”带孩子来治病后,非常感动,执意不收医药费。我一再坚持,他才按常规收了,不过70多块钱。在大城市,怕连检查费都不够,而在才仁巴毛家,却要敷衍两个月的生活。

                                                  转天,我要到其他地方去采访了。和巴青才仁告别时,我买了些酥油,让她带回去,希望她家能过个好年。孩子紧紧地拉着我的手,不说话,只是哭。我们这样在车前站了很久。天晚了,我该走了,她拦不住我的,可我怎能迈得开腿呢?我们劝她,可都不知道该如何劝。

                                                  “你放心,叔叔一定会回来看你的。”我请翻译跟她说。

                                                  她听了,有些迟疑。我便在她迟疑的当口,逃上了车。我受得了头疼和缺氧,却受不起她执着的泪水,受不起她们那份质朴的感情。我哭了。

                                                  我想起她昨天晚饭时给我唱的一段祝福歌,很短,但那高原特有的悠扬的音色,古朴的旋律,一直流淌在我的心里。

                                                  神圣的山峦

                                                  像父亲的臂膀

                                                  神圣的山泉

                                                  像母亲的乳汁

                                                  大山的神灵啊

                                                  护佑着我们的亲人

                                                  无论你走遍天涯

                                                  吉祥幸福永远伴随着你

                                                  ……

                                                  两个月以后,我到西部的另一些地区采访,接到了结隆乡达哇乡长的电话,他告诉我巴青才仁的病已经好了。那一刻,我的眼睛又湿润了。

                                                  又见巴青才仁

                                                  2005年5月初,我接到幸福工程组委会葛振江主任的电话,说天津电视台国际部周红编导打算做一部关于我和“幸福工程”的纪录片。这时我已经到了天津师范大学教书,校领导得知后大力支持,同意我拿出10天左右的时间,再到西部去。

                                                  几天后,周编导和我取得了联系,约定在一家咖啡厅见面。见面的时候,我把2003年出的一本书带给了她。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第二天,她打电话来,说看了那本书以后,一夜没睡。她对这部纪录片有信心并希望能借此有更多的人帮助这些母亲。

                                                  于是,5月25日,我和天津电视台国际部摄制组一起踏上了西去的列车。先到贵州采访,后经四川,6月3日,又回到了青海。

                                                  在西宁,我又见到了靳秘书长。他依然给我们精心地准备了药品和氧气。7日出发,先到兴海县适应海拔,然后又要翻越巴颜喀拉山,到玉树去。

                                                  路线和4年前的一样,可路却好走了很多。一来是夏天,没有冰雪;二来是许多路面已经铺好了柏油。我的高原反应远没有上一次厉害,能有心力看窗外的景色。但周编导和王秋成摄影师便不同了,和我上次来一样,扶着欲裂的脑袋,不住地往嘴里塞药。摄影师的年龄大些,已经开始吸氧了。

                                                  在巴颜喀拉山的山麓还能找到一两棵树木,往上走,就是大片的草地,天蓝得像清澈的海,空中的云气围在山腰,云气里铺向山巅的绿毯,绿得浓郁,全不同于上次来时的苍白。山翻到一半,天开始下雨,到了山顶,转成中雪,下山时,又变成了凌厉的风。

                                                  一座山,四季轮回,令人惊叹。

                                                  这个青海,空灵而洁净,像用无暇的水晶雕琢的磬,发出沁人心脾的清响,让人的灵魂升华。旅行者一定会爱这种地方的,我想。可刚产生这个念头就觉得自己可笑。周编导有些感冒,大口地喘气,摄影师在后座上,简直躺平了身子,抱着氧气袋,脸色蜡黄。

                                                  自然是个任性的孩子,爱和初上高原的人开玩笑。

                                                  我又一次想起才仁巴毛母女,巴青才仁痊愈了么,希望她的未来不会像母亲一样贫困。

                                                  中午时到了玉树结古镇,镇子几年来几乎没变,只是多了几座小楼房。来接我们的是当年的结隆乡乡长达哇战斗,如今他已是称多县的副县长了,听说我来,他执意要陪我再到结隆乡。

                                                  编导与摄影师的高原反应强烈,感觉好像比我当时还厉害,他们说要休整一晚再走,可我知道,在这里,我们这些平原来的人一休整,第二天只会更累,什么也干不了了。所以我坚持下午就到结隆乡去,只是劝周编导留在镇里,因为她感冒了。在高原,小小的感冒可能转为肺气肿,有生命危险。

                                                  但我的坚持只成功了一半,下午到结隆乡(现为隆宝镇)去,周编导一起去了。

                                                  土路换了柏油路,我望着窗外,希望能及早看见巴青才仁家那小小的冬窝子,一个多小时的路,像比一天还长。

                                                  她家的变化也不大,院子原来供人进出的缺口,有了扇栅栏门,房子又接出了一间,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新的冬窝子。

                                                  听说我们来,才仁巴毛急急地走出房子,再一次双手合十,祝福,行礼,泪水纵横。嘴里叨念着一句藏语,达哇告诉我是“恩人”的意思。巴青才仁也跟出屋来,把一条哈达递给她的母亲。才仁巴毛用颤抖的手把洁白的哈达披戴在我的肩上。

                                                  我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突然意识到我自以为微不足道的帮助,能给一个家庭带来多大的影响,虽不能改变她们的生活条件,却给她们带来生活的希望。

                                                  家里的变化不大,多了一个铁炉子、一张床和一个6个月的娃娃。

                                                  巴青才仁已经做了母亲。她是2004年成家的,和丈夫昂文久美住在旁边新建的冬窝子里,家里已经有了14头牛。生活虽还需要救济,但比以前好多了,所需的救济也少了很多。眼看又到挖虫草的季节了,虫草的价格也比2001年高了很多。

                                                  问到巴青才仁的病,她告诉我,已经好了。但由于生孩子,有些复发的样子。

                                                  我望着她穿的藏袍,问:“是那年我给你买的那件吗?”

                                                  “不是。收起来了。”

                                                  “怎么不穿哪?”

                                                  “穿过。我结婚时就是穿的那件。”

                                                  “平时怎么不穿哪?”

                                                  “舍不得。”

                                                  “我买来就是让你穿的……”

                                                  我哽住了,手摸着哈达,低下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拿来了我给她买的藏袍,叠得齐整,还是全新的。

                                                  我问她,记得那天晚饭时你唱的歌吗?

                                                  她说记得。便又唱起那久违了的熟悉的旋律。

                                                  我们走时把天津爱心人士刘健的捐款和买的被褥和藏袍留在了她家。母女俩送出我们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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